母嬰關系和與之平行的醫患關系——好的咨詢,就是在抱持的環境中,讓來訪者整合自己。
當嬰兒的需要和母親潛在的沖動,及完備的資源(包括良好的人格及相應的物質資源)相匹配呼應時,鏡印就可以完全地發生,母親的原初貫注及對嬰兒細微需求的感知和應答,讓嬰兒產生無所不能的幻覺,仿佛世界在他的指揮中神奇地一一展現,呼風喚雨,萬物皆聽從它的號令,喜則世界同樂,悲則世界同泣,它是光彩的源泉,它是神。
隨著嬰兒能力的拓展,母親漸漸地撤回她的貫注,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給予恰到好處的挫折。嬰孩會為延遲的失控的過程而憤怒,以原初的攻擊力侵犯處置母親,不可遏制的毀滅沖動伴隨著的是無以名狀的惶恐——對所愛客體永久失落的擔心和絕望。如果得到的回應是所愛客體溫柔的接納和相應的抱持,那么嬰兒會有安心自在的感覺,愿意再次全力嘗試新的探索領域,把無所不能的創造力一次又一次的調動起來,玩自己是神的游戲。再次的挫折與不得意都有回身依附的領域,嬰兒在母親的周圍進退自如。
由于母親的節制和恰當的撤離,讓孩子可以有了屬于自己的天地,在此天地中,孩子空有萬丈雄心卻長著一張稚嫩的臉龐,自由的肆意夾雜著怯懦和不安。這時,孩子讓臆想中的“母親和孩子的綜合體”——它心愛的過渡客體來陪伴左右,那是心理的母親和現實母親的替代物,也是心理母親與心理自已的綜合體,創造了他安心回歸的情境,是承載愛恨情仇的執行實體,是全權受他任意支配的另我,是過往依戀感受的凝縮象征。
漸漸的,這個過渡客體退隱成一個中間地帶,當我們步入社會與現實發生直接地對接游戲其間時,它沒有被遺忘,也沒有被哀悼,它只是擴散成一種彌漫的感覺,那是一種莫名的牽掛,是一份久遠的回響,是喧鬧中的靜默,是一份會心時的驚喜和感動……最終以藝術、宗教、文學等形式表現出來。
溫尼科特說,我們只是在玩游戲,一如童年時每個人都曾經忘我的專注其中過,在社會這個大家庭中,當游戲的規則和我們自身有所重疊時,我們就可以選擇加入其中,發揮你的想象力,融入其中玩出你的特色來。
心理咨詢怎么做?不過是一個相對特別的游戲而已,它發生于咨詢師和來訪者以及來訪者的背景環境之間的重疊包容處——為什么他們要來咨詢?因為,來訪者在游戲中卡殼了,玩不下去了。
原因在于,當母親沉浸在自己的情感卷入中,因夸大、貶低或冷漠而無法正確的鏡映嬰兒的需求,發生偏離變形時,嬰兒就無法正確理解自己。當周圍的環境總是與孩子的意愿相背后,孩子不再有無所不能的幻想,他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本心,把真實的想法隱藏起來以求得生存,當他的反抗和攻擊總是導致處罰、羞辱、貶低和漠視時,他不得不發生分裂,以偽自體的形式來參與這游戲中來。看不到未來哪來的夢想?只在白日夢和幻想中,在那個孤立和解離的狀態中,他是個不能長大的彼得潘。
他的努力總是讓人無法接受并具有攻擊性,沉浸在自已的世界中,他是個狂妄的長不大的孩子,固執地要讓別人順應,一如當年母親十年如一日的堅持,不愿俯身遷就放手一樣。
心理咨詢就是一次成長經歷的回溯,咨詢師配合來訪者讓他們之間的游戲可以重疊。如果我們不玩來訪者的游戲,按他投射給你的一些角色去玩,那么,關系就無法建立,咨詢就無法進行。但如果我們一直玩來訪者讓我們玩的游戲,那么,咨詢師其實是被他控制住了,也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治療。
在治療前期建立關系的時候,包容非常重要,你要包容承載住他對你的攻擊,那是蓄聚多年的憤怒在當下的移情客體身上爆發出來,你要有足夠力量抱持住他,當他發現他可以攻擊,又能得到包容的時候,他才會放松下來,開始咨詢的游戲。
咨詢師要創造性的去創造一些情境,讓咨詢游戲可以動,向新的方向動起來,有時,甚至需要咨詢師去啟發他、配合他、幫助他去表達,尤其是在他不能的時候。你一點一點的矯正以往地鏡印,在安全包容的環境中,那個真實的自我回來,帶有惶惑、恐怖、遲疑和畏懼。抱持是其關鍵,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,尤其是來訪者桀驁不馴的挑釁時,抱持的反面是墜落。咨詢師只有足夠的承載力才能托起來訪者,讓他再次擁有無所不能的幻想。
足夠好的母親做的基礎鋪墊就是要讓孩子形成一個全能感,但母親終生的工作,就是要讓這全能感幻滅。如果,你不能在孩子面前示弱,下場只能是耗竭。有全能感的母親終其一生無法從孩子身邊撤退,過于糾結緊密的關系,孩子無法在現在中與母親產生距離,形成自己的天地,那孩子只能沉迷于網絡或是頹廢的狀態,因為他不想被控制。
在真正放松中,創造力才能體現,退到斷斷續續的句子,沒有什么聯系,只是均勻的漂浮的狀態,咨詢師要節制,不卷入,從而讓來訪者可以自己得出結論,助人自助!
走近溫尼科特,認領他曾經走過的遼闊領域(豐富的著作)時,不由地讓人產生敬慎和畏懼,那是他40余年從6萬對母子個案的觀察中經驗所得的累積。站立于他筑成的豐碑之上,不由讓人產生無限的遐想——投身其中,玩出你自己的獨特游戲來。
前人所做的一切,只為我們可以跟上并向前再次邁進。在敬畏與責任中,穿透歲月的是這位老人溫厚的叮嚀和囑托。他嘴角的那抹微笑,消融于暗夜,余音裊裊。
本文根據中德心理醫院盧林老師的講座《對話溫尼科特》整理編撰而成